即使在当今时代,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、第一国际的组织者和领导者并且哺育了“共产主义幽灵”的卡尔•亨利希•马克思依然是西方文明中最有影响力的政治哲学家之一。关于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可谓汗牛充栋、蔚为大观。然而,还很难见到一本像韩毓海教授《伟大也要有人懂》这种亦庄亦谐、纵横捭阖、娓娓道来、雅俗共赏的解读。也因此,《伟大也要有人懂》可能是目前国内最具可读性的同类著作,尤其是,本书融通俗性、学术性、思想性和知识性于一体,将马克思还原到普通的“人”,将马克思主义还原到一般真理,将深奥的政治哲学理论通过稔熟老到的笔触加以诠释,使得本书成为普及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的经典佳作。
 
    为什么我们今天需要马克思?为什么我们今天特别需要唯物主义的基本态度?这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。书中说,借用马克思用一句话即可明白:“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命,他自己就是怎样。”换言之,只要去尽心竭力、踏踏实实“做事”就可以了,从此不必再为名和利、再为权和钱、再为“永垂不朽”、再为诸如此类那些“唯心主义”的傻问题去自寻烦恼。因为我们这个时代,最需要脚踏实地的“做事”精神,最需要不计名利得失的“担当”品格。现实中做事的人、劳动的人、斗争的人,这就是唯物论极朴素的出发点。而某一时代人们做事能力的“总和”构成了该时代的“生产力”,做事的人们之间的关系,则构成了“生产关系”。
 
    应该说,在相当一部分人眼里,马克思依旧还是那个令人恐惧、使人不解的“幽灵”,为此,书中用丰富翔实的事例说明,马克思并非完人,也不是神,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大厦是从朴实无华的基石上拔地而起的。同样地,唯物主义、共产主义、分析社会运动的方法、资本的学说—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什么抽象的理论和教条,实际上,它教给我们的,无非皆是朴实无华的“做事”和“做人”的道理。而对现实中的普通劳动者来说,马克思主义是否“高大上”从来都不重要,重要的只是这种学说能为普通劳动者所掌握、所理解,重要的只是马克思的伟大思想能够为更多的人所懂得、所热爱。
 
    独具匠心的是,本书通过对马克思国籍的追问,引出了马克思之所以最终成为一名共产主义导师的主题。马克思究竟是哪儿人呢?恐怕多数读者认为他是德国人。实际上,马克思出生的时候,还没有德国这个国家呢(统一的德意志帝国成立于1871年)!马克思是在“拿破仑梦碎”的历史时分诞生的,他的出生地特利尔,是古罗马的伤心地,也是拿破仑战争决战阶段的主战场。马克思的父亲是法国人,而马克思起码在思想归属上,同样也是法国人。在整个青少年时代,马克思都是认同革命的法兰西而拒斥专制保守的普鲁士的。正像贝多芬将他的《英雄》交响乐献给拿破仑一样,马克思青年时代也把一首题为《陵墓曲》的抒情长诗献给自己的偶像拿破仑。而这一切,核心都是一个“共同体”。书中通过一系列雄辩的事实告诉读者,马克思不是因为遭受了阶级压迫或者是因为“仇富”才成了无产阶级伟大导师的。马克思生来富贵,从不愤世嫉俗,马克思的出发点不是个人。如果一切从个人出发,那不过是个“市民”;而一切从别人出发、从共同体出发,这才是“公民”。公民,就是那些自愿联合成一个共同体的人,公民的理想是“博爱”,即对共同体的爱,是为共同体的幸福而工作和斗争。作者进而一针见血地指出,实际上,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缺失,就是“公民”的消失和“公德”的缺乏。
 
    如所周知,1844年4 月至8月之间,26岁的马克思写下了著名的《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》,这篇手稿讨论的核心问题是劳动和“劳动的异化”。劳动的异化,表现为劳动者不能掌握生产工具,反而被劳动工具所控制,他在工具面前是全然被动的。马克思说:发明和使用机器是工业社会最大的进步,不过,正像并非工人支配机器,而是机器支配工人一样,如今是机器日益支配和掌握着人的命运。而共产主义就是对异化劳动的反抗,也是对基督教所开启的那个私有化进程的逆转。用马克思在“手稿”里的说法,这就是向着创造公共福祉的劳动,即“人的类本质”的复归。共产主义不仅仅是发展生产力,共产主义就是要消灭生产力高度发达条件下出现的“两极分化”,即少数人暴富,大多数人“完全没有财产”的异化状态。马克思提出,共产主义就是“共同富裕”,是私有财产关系的普遍化和完成:“共产主义是从私有财产的普遍性来看私有财产关系的,所以共产主义……不过是私有财产关系的普遍化和完成。”在马克思看来,共产主义从来不是一种理想,恰恰相反,如果把共产主义理解为人类的公共事业,它的基础就是公共财富的不断壮大,那么,这种共产主义就是人类文明发生、发展的基础。实际上,我们的确很难设想,在没有任何公共事业、公共设施和公共财富的地方,文明能够立足生存。
 
    为什么说马克思主义学说适合中国的基本国情?这是因为:人口很多,资源有限——这是我们的基本国情。因此,共同分享资源,这不仅是我们的理想,也正是我们必须面对的“现实”。本书告诉我们,马克思把中国文明视为“天然的共同体”;而且他还说:为了维护这个古老的文明、古老的共同体,中国人民就必须去为创造一个新的“人类共同体”而不懈奋斗。那么,现实社会里,人们为什么会对政治越来越不感兴趣呢?这就是因为“公共事业”和“公德”彻底败坏了,从而使得“政治”得以立足的这两个基础被瓦解了。在万物私有化的进程中,政治变成了私人的勾当,甚至成为了一桩牟利的生意。法律不是以公民道德为基础,而是以私人伦理为基础,由此产生了种种有违社会公德的现象。然而,这些现象如果不是暂时的,也绝不能成为坚持社会主义的绊脚石。本书在这里总结道,社会主义是中国的历史选择,一是因为中国共产党来自人民、依靠人民,走群众路线,不走精英路线;二是因为我们能够按照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,处理好发展中的各种矛盾,特别是处理好经济与社会发展之间的矛盾;三是因为我们能够建立现代企业制度,运营公共资本,积累公共财富。
 
    “伟大也要有人懂”,语出鲁迅。诚如李敬泽先生在本书《跋》中所言,在清通易懂的表述背后,作者韩毓海教授付出了沉重的努力,每一个段落都包蕴着许许多多的书,都是对马克思浩瀚思想的提炼和把握。韩毓海教授所做的,不仅是把马克思的思想通俗化,更重要的,他是站在马克思的书中,与这个时代、与这个时代的少年和青年对话。
 
    作者简介:任重,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博士,浙江农林大学文化学院常务副院长、教授。出版《魏晋南北朝城市管理研究》、《生态伦理学维度》等专著8种。公开发表、出版各类文学作品100余万言,代表作有《硕士圈》、《新闻圈》、《西藏舞蹈》、《长忆裸眠谷》、《大师》等。